[柚木制作][無甜小品]《TROPIC of CAPRICORN 南回歸線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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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07-24 18:52:37
啊啊啊啊啊 睇到好想嗌


???

點解
2017-07-31 00:03:22
  
  「十一……十……九……八……呃……」

  小傑突然想到,如果突然有其他遊客經過,發現這裡有一個面壁說著數字的男人,大概會被當成精神有問題而趕出場,便立刻終止他口裡唸唸有詞的倒數。

  但某程度上,小傑又覺得竟然配合小蕾的自己,也的確是個白痴。他差點想轉身回頭,可是想到小蕾的吩咐他數二十聲以後才可以行動,便還是打住了動作。

  他仍然站在海盜船入口的船艙場景裡,站在幽暗的角落,戴著那滑稽的海賊帽一動不動,只希望這可疑的舉動不會嚇到其他來客。

  「呼。」

  小傑吁了口氣,心想這麼一來,怎樣也應該過了二十秒,便在轉了半圈回頭,眼前已是幽暗無人的船艙,小蕾已經不見了。

  他回想到小蕾剛才的指示,說她會躲在船上某個地方,要小傑戴著海盜帽去捉她,而且她會逃跑躲開,直到小傑抓住她的手為止。

  小傑步上船艙的樓梯,設計老舊的木材回響厚實的腳步聲,抬級而上來到了應該可以稱之為「一樓」的走廊上。進場的門外有放置地圖,但那時小蕾興奮箭步衝進了船裡,小傑也沒有在意,結果自己此刻正像RPG遊戲剛開始時,完全沒有方向感的主角。

  四周傳來了遊客們歡樂喧嘩的吵鬧聲,走道裡是古典風格設計,精緻的天花,鋪了猩紅地毯的走道,大概是在模仿大航海時代的歐陸黃金時期陳設。他隨意走過兩個房間,都是簡陋的睡房設計,有幾位洋人旅客正在臥鋪上又躺又坐的拍照,各種笑聲與嘻嘻哈哈的叫喚聲此起彼落。

  小傑不其然想到昨天在森林裡的事情。小蕾一溜煙的就走進森林,就那麼不見了,要他急了半天。小傑知道,其實女生們都是這樣,說來就來,就躲就躲,作為男生的他只能不斷尋覓、氣憤、無奈、難以理解--為什麼我們就不能這樣簡單牽著手,好好地一起走呢?

  小傑在一樓到處轉了一圈,不那麼積極地探看著向個房間場景,包括兵器室、食物儲藏室。他並沒有仔細搜查任何地方,只是帶著與昨天相同的困惑。如果我再不去尋找妳,妳會因為等待著我而哭泣嗎?還是真的會轉身離開?還是跑出來央求我回心轉意?

  他發現自己此刻是如此想要折磨小蕾,那也許男生霸道的天性,又或許只是他想測試小蕾對他的心思,他好想再看一次昨天她那低垂而卑微的眼神,又或是那總是淡然自若的五官上能露出有點別的表情。他走上了二樓。

  二樓是戰鬥裝備區,匿大的甲板空間四周都是一座座對外的火炮,陽光從觀景窗投進來,疏疏落落的卻甚是明亮。驟眼看去,這裡除了有非常多旅客人群之外,倒是沒有任何值得躲藏的地方。

  小傑不知道是否該再熱衷一點,配合小蕾去玩她孩子氣的海賊冒險記,讓她知道,他是如此渴望把她找出來,好好的把她抱在懷裡--對了,其實那又是為什麼呢?我找到她以後。就當我就真的找到她了,我又想做什麼?

  小傑的內心莫名糾纏了一圈稀薄的灰暗。他放棄了二樓,直接步上三樓,同時卻有股難以言喻的衝動,拿出了手機,找出了謝小黛的訊息框。

  依然是藍剔,已讀不回,而她在四分十二秒前才還在線上。

  --我並不想妳就這讓不告而別,可是,我亦已無法向再說更多了。

  他步上了三樓,這裡的走廊是迴廊設計,有著通明的窗戶,在明媚的光線下老舊的走廊看起來起來通爽多了。小傑正想著要向左走還是向右走,卻看見了,右方走廊的盡頭,是小蕾探出來的半張臉。

  她向右拗出了腰,戴著紅色花環的手扶著牆身,用雙眼窺視著他。她那太過童真的動作與眼神令他不禁失笑,而她的雙眼也笑起了來,彎彎地閃爍著期待,然後咻一聲就逃進走廊裡了。

  「喂……」

  小傑喊了一聲,可是又搖了搖頭苦笑了幾聲,心裡卻竟然踏實了不少。因為他驚覺,自己是如此想要捉住這個比他大了兩三年的女生,真的好想好想把她捉住。如此單純的慾望。

  陽光照在他的手臂上,身體燒起了幾份滾熱,他細步追向了走廊的盡頭。
2017-07-31 00:04:27
今個禮拜會更新密啲
希望中秋之前可以完到個故事 
2017-08-04 03:30:37
  
  小傑隨著小蕾隱遁的方向走去,發現這一層結構看起來複雜多了。他才拐了一個轉角,就發現自己前方是十字型的走廊,周遭依然是帶著殘舊氣息的古典設計。走廊的牆壁上有懷舊的小黃燈,但也許是這裡的陳設有幾份陰森,又典雅得太沉悶,只偶爾有一兩位旅客。

  小傑打開了一扇門,門後是大型的宴會廳場景,餐桌、椅子、櫃檯等都一目了然。小傑故且走到桌前,然後以捕獵者的姿態立刻蹲下去。說不定小蕾就正躲在桌下--並沒有。桌下根本沒有任何人。

  小傑站起來,呼了口氣,放鬆胸口。他已忘記再上一次玩捉迷藏是什麼時候,大概已經要追溯到童年。長大以後,他再沒有與任何女友重新體驗這份你追我捕的情趣,連謝小黛也沒有,即使他曾經是無所事事的大學生,即使他曾經是世界只有學園那麼大的中學生。

  而此刻他竟然在這艘偽造的古代旗鑑上,尋找一位只認識了不到一個禮拜的女生。

  打開著一扇又一扇的門,走過一道又一道的走廊,只是想找到她的所在。

  小傑又離開一個沒有小蕾的房間。正當他想著差不多把這一層都找遍了,到底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匿藏之際。他聽見了一連串的腳步聲,不……因為周邊不時會出現遊客,腳步聲很常見。可是,那是小蕾的腳步聲,他一聽就確定了。

  就在走廊那邊的方向,在幽暗的迴廊中響盪著。小傑隨著那幽微的腳步聲走上去,說起來,連他自己也覺得有點神奇,為什麼呢?為什麼他一聽就知道那是小蕾的腳步聲?甲板上傳來只能用身體去感受的共振,那躂躂、躂躂、躂躂……的頻率,是她的步履。她總是穿著夾腳平底拖鞋,那喜歡用腳尖踢著泥沙,一步一步輕輕地走著的步伐。

  小傑不徐不急的往前走,仍然未看見小蕾的身影,但她的腳步變急了。小傑自問對體能還有點信心,只要邁起腳步,要追上一位骨細玲瓏的女生並不困難。但他並沒有這樣做,只是尾隨著小蕾,他知道,她還想要再被追一陣子。

  是的。她還想要再被追。

  又或許,她喜歡的,只是這種吸引他人而被喜歡感覺。所以她昨天在森林裡躲起來了,所以今天她要他化身成海盜去把她捉住。

  --當我一次捉住妳的手,除了擁抱著妳,親吻著妳,說著我喜歡妳以外,我還應該做什麼?

  經過了漫長的昏暗,小蕾的腳步走上了樓梯,小傑也走了上去,那上面是最頂層的甲板。

  陽光猛然照曬在小傑的眼前,好像有人撕開了天空,讓陽光倒瀉著湧進了他的眼球裡。他瞇起了眼,避開劇烈的暈光。眾多擠擁的旅客在周圍拍著照,在船頭前方、桅杆之下、觀景臺之上都聚滿了人,小傑戴上了海盜帽,讓眼晴在帽緣下適應了光線之後,卻未有發現小蕾的身影。

  小傑知道她一定就在甲板上。烈日曬得他的背上洪洪滾熱,他觀察著人群尋找著小蕾,船頭沒有,三支高聳的桅杆下也沒有。

  小傑走到船身後方,靠著船尾的位置是人造岩壁,岩壁上有一道壯觀的小瀑布,如一道流動的白絹般不斷沖刷著船尾,源源不絕的水流完全澆濕了一地,有旅客甚至故意伸手盛著水潑向友人。

  這時候,小傑發現地上有一雙水濕的暗色足印,是平底拖鞋的形狀。

  他了然於心,跟著足印走到船尾的盡頭,那裡還有一道小樓梯通往下方。足印在木板地上泛著輕微的水光,連成了一道前行的軌跡。小傑沿著足印往前,想起那天在海灘上,沿著被浪潮沖刷的一個個箭嘴,而在線索的盡頭,正是--

  拾級往下,在船尾外側的位置上還一個外突的陽臺,那可能是以往海盜們用作放哨、抽煙、觀察船後方海域的位置。此時此刻,就只有小蕾站在這陽臺上。

  「小蕾……」

  小傑看著她那白色的身影,卻剎那忘言。

  瀑布融化了陽光,不只澆著船尾,還澆到了陽臺上方,灑落到小蕾身上。她全身上下、從頭髮,衣服到笑容都濕透了。
2017-08-07 01:00:57
  
  該怎麼說呢。

  小傑覺得--腦裡一片空白--對了,就是這種感覺:腦裡一片空白。他那像混亂的桌面般的思緒瞬間完全消失了,不,不只是桌面,就連整張桌子都被搬走了--他只能一無事處地看著眼前的她。

  全身濕透了的小蕾。

  她穿著兩人初次相見時的白紗裙,那裙子完全被瀑布淋濕了。清水在衣服的纖維裡流淌,像是沖走了布料的雪白,替換成半透明的質地。那單薄的裙子緊貼在小蕾身上,完全透露了她衣服以下的一切。

  嘩啦嘩啦。嘩啦嘩啦。飛流直下的瀑布源源不絕,絢爛的水花恍如從天而降的飛雪,敲擊著空氣發出清脆細密的水聲,濺落在小蕾的肩頭與背水上,反彈出如羽翼般綻放的細沫。她整個身體包圍著一圈霧狀的絲繭,在溫熱的微風中散發著澄澈的光。

  「呼……」

  小蕾全身濕透,翻飛的水花不斷沖刷她的眼簾,她半閉著眼眨動著酸澀的眼皮,然後又低下頭去,有點狼狽地掠起自己的裙擺,用兩手扭成條狀,擠出了過多的水,滴落在白晢的雙腿上。小傑朝她走上去,握起了她的手。

  「抓到妳了。」

  「哼哼,」小蕾像剛睡醒的女孩般晃了晃頭,揮去粘在她臉上的髮絲與水珠「哎呀就這樣就輸了呀,躲到水裡也躲不掉呀。」

  「妳在說什麼鬼話,看妳這全身都濕透了,這怎麼辦?」

  小傑抹著小蕾的頭髮,將她往前拉,讓她至少離開了瀑布之下。小蕾抹乾了眼窩上的清水,看著小傑的雙眼,然後挽起了意味深長的微笑,拍了拍小傑的額頭:「你這小色鬼,眼睛在看什麼啦?」

  說實話,小傑並沒有在意到這一點,至少他真的沒有刻意去看小蕾身上已纖毫畢現的紫羅蘭色胸罩,還有一樣顏色的內褲,即使那實在是太顯眼了。小傑沒好氣地說:「我說到底是男生好嗎?妳穿著泳衣的話,我還是一樣會看。」

  「那麼理直氣壯呀。」小蕾笑說「你不能閉上眼睛嗎?那就什麼也看不見了。」

  「唔……」小傑想了想,自已也不禁冷笑了,決定以當仁不讓的姿態說:「不行呢,好想繼續看著。這種全身濕透又若隱若現的效果,我們男生最喜歡看了。」

  「你要看的話,晚點再讓你看過夠,」小蕾呼了口氣說「不過現在可以先請你閉上眼睛好嗎?我是認真的,可以嗎?」

  小傑看著小蕾誠懇的神情,先不去思考『晚點再讓你看過夠』是什麼意思,而是先閉上了雙眼,雙手緊緊地握起小蕾的手心。

  除了面前嘶嘶的水聲、濃厚的陽光、以及小蕾濕潤的手掌心以外,小傑有好一陣子感受不到其他事物。直到--

  一片輕柔而帶著水珠的薄嘴唇,吻上他的臉頰。

  「不行!還不能張開眼睛。」

  小傑差點不自覺地張開了雙眼,可是小蕾卻喝止了,她從他的手心裡提起了雙掌,扶住他的雙臂,然後繞纏在他的肩上。

  她繼續從他的臉上吻到他的嘴角,然後是他的唇上。
2017-08-07 17:43:26
差不多成個月冇睇
加速
2017-08-10 01:42:21
  
  這是小蕾第一次主動親吻小傑。

  小傑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有點不知所措,居然不懂得應對此刻在他的嘴唇上流動的柔軟。小蕾並沒有因為小傑的茫然而卻步,反而更為進取,恍惚是想從嘴巴開始,了解關於小傑的所有。兩人的呼息愈來愈急,小傑感到小蕾濕潤了的身體變暖了,她的心跳有如一顆顆鼓漲的水泡,傳到他的身體裡不斷爆發。

  「呼……呼……」

  直到小蕾放開了口,小傑才張開了眼睛,他發現她的眼裡有著煥然一新的明亮。儘管她依然緊張的胸口像氣囊般誇張地起伏,兩頰綻放出奪目的赧霞,吻得慌亂的嘴唇輕呼著氣,嘴角帶著傻笑。那種像是手忙腳亂,卻又充滿成就感的率性微笑。

  「那……」小蕾開口說了「現在該怎麼辦?」

  小傑的嘴唇上仍然殘留著小蕾的味道,是每個女生的嘴唇都獨有而無可取代的芬香。他拿下了頭上海盜帽,先遮掩住了小蕾胸前的春光:「哪有怎麼辦呀,我們趕快去記念品買衣服給妳換吧。」

  「那麼……」小蕾再次掠起了裙擺,扭成條狀擠出了水份「然後呢?然後又怎麼辦?」

  小傑先是有點困惑,但是當他再次注視著小蕾的瞳孔,他就明白了。在那片深棕色得近乎漆黑的瞳孔裡,已經滋養了充足了的陽光、水份與海風,擴張的虹膜每一寸都既溫熱又嬌嫩。那根從兩人認識時就萌生成長的青澀幼芽,終於結成了赤紅色的成熟果實。




  「環境不錯嘛,比我想象真的好多了。喲呵~~~」

  小蕾脫了拖鞋,以後空翻的姿態凌空一躍,躺向了小傑的雙人床上,充滿彈力的床褥讓她的身體承受著彈力,在被單上晃動著。

  「有嗎?」小傑開啟了天花板上的上電風扇,房間的四周吹起了涼涼的風,驅散了日照的悶熱「就是一般的舊房間呀。」

  「其實我的三等艙還狹窄多了,」小蕾在床上坐起來,拍了拍床鋪「不過,為什麼是雙人床呀?你這單身狗是否來本就心懷不軌?」

  小傑聽見她的嘲諷不禁笑了,卻先沒有回答,將放在膠袋裡的衣服拿出來,那是小蕾原來的衣服,包括她的白紗裙,胸罩與內褲。兩人剛才離開了海賊船以後,便到了記念品店,小蕾隨便挑選了深黑色外套與短褲,買下來穿在身上。還好店員似是已見慣各種遊玩得荒唐的人群,對於一個全身濕透的少女完全沒有多加詢問,還細心地給了兩人膠袋,裝著脫下來的衣服。

  「喂,你怎麼不回答啦?」小蕾追問道「為什麼是雙人床呀?」

  「呃呀,衣夾不夠用了,」小傑翻找著酒店的衣櫃說「妳的內褲要不要先就這樣放著?好好好,我先不管衣服……」

  小傑本來想趁完全日落之前,在斜陽裡先幫小蕾把衣服晾起來曬著,可是當他看見小蕾略帶不悅的眼神,也只好將她的內褲隨便一丟,就來到了床邊,坐在她的身前。

  小蕾看見小傑,沒有說話。小傑也看著小蕾,也同樣沒有說話。

  偌大的酒店房間就只有他們兩人,小蕾背對著窗台,像烘焙得芬芳的陽光照在她的背上,在深黑色的外套上散落著金色的光塵;風扇轉動的聲線呼呼在響,恍惚把空氣裁成一道道透明的輕紗,蒙在他與她的身上。

  小傑握起了小蕾的手,安靜地親吻著她的嘴唇。

  她靠近了身子,一手扶握小傑的胸口,再牽起他的手,引導他拉開她外套上的拉鏈,讓他獲得她那已脫去了所有內衣的身體。小傑沒想到,他只是碰巧訂了兩人房,雙人床也並非他的選擇,而竟然有機會真的用上了。

  窗台外是漸漸西沉的夕陽,天空中浮現出繾綣纏綿的晚霞,一片片的雲絮,一縷縷的輕風,互相糾結出繽紛的光霞,就像帶著快感的化學物質穿過神經系統,在肉體與靈魂深處盛放出一朵朵燦爛豔麗的繁花。


2017-08-13 00:16:41
Track 6:Southern Cross Dreaming


  「她叫謝小黛,是我的大學同學。」

  小傑這麼說著,小蕾又往他的胸前靠近了一點,幾乎整張臉孔都貼在他的胸膛上了。他想她是不是覺得冷,便拉了拉被鋪,直到覆蓋住小蕾的肩膀。小傑倒是覺得被窩裡很溫暖,尤其是全身赤裸的小蕾緊貼著他的身體,傳來體溫特有的暖意。

  「嚴格來說……」小傑的看小蕾沒有回答,又繼續說下去「小黛並不是我的女友,她沒有像妳和我這樣,說過任何情話,也沒有親吻過對方,我只是曾經牽過她的手。在畢業前的前大半年,都是她一直留在我身邊,我的每一天都有她。妳問我:『我的前女友是怎樣的?』,那我想妳應該想知道小黛的事情,對吧?」

  據說那之後女生總比男生早醒,尤其是在激烈的體力消耗之後。今早當小傑被窗台陽光曬醒的時候,他發現小蕾已經醒來了,側躺著用手輕輕撫著他的頸間,帶著平淡得像老照片裡路人般的表情,靜靜地看著他。她醒來了許久了嗎──小傑想著,但他沒有這樣問,他覺得親吻比提問更重要。

  早上還不到十點,溫柔的日照滲過了窗紗,今天的陽光比前兩天的來得柔和,在房間裡如春霧般飄散,小傑撫著小蕾披著她頰上的黑髮,看著金色的光在他的指間繞動。小蕾的第一句話是:「這床好寬闊好舒服,我好想退掉郵輪的三等艙。」小傑笑了,說道:「不可能退掉吧,如果妳夠錢的話,不如就跟我訂同一班機的單程機票,一起回去呀。」

  小蕾沒有回答,眼簾緩緩地眨動,恍惚是冬眠過後重新恢復生命的小動物。然後她問了那個問題,關於小傑之前女朋友的問題。小傑知到小蕾不是那種操縱型的女生,她只是好奇,又或許只是純粹想多知道他這位枕邊人多一點的事情。

  「我們不是同系的同學,只是在一次活動上擔任工作人員,所以互相認識的。嗯……先這麼說好了,小黛是個好女孩,我100%絕對肯定,她真的是個好女孩,不然我也不會花那麼多時間在她身上。」

  小傑想了片刻,然後又一口氣說完,話音剛落,他才驚覺自己把小黛說得太好了,便注意著小蕾的表情,可是她卻依然一副專業聽眾的神色,默然地等著小傑說下去。小傑在被窩裡攬起她顯得很瘦削的腰,指尖遊過她背上薄薄嫩滑的汗。

  「到底該怎麼說呢,」小傑回想著「她是即使臉上沒有微笑,也會讓人覺得她很開朗的女孩;夏天時穿著性感的小背心,也只會覺得她只是真的熱了;跟其他男生稔熟了,也可以真的把異性當成朋友的女生。她不是那種收兵、玩弄感情、靠別人的奉承來供養自己的女生,這個年代,好像有點難得吧,也許我就是因為這一點,而被她吸引的。」

  風吹起來了,揚著窗台裡的窗紗,在酒店房間的地板上劃出了輕微的摩擦聲,沙沙、沙沙、沙沙。小傑看著小蕾的雙眼,那近乎漆黑如同夜空的目光裡,仍然那麼深邃,那最深處就像有星空流動,發出同樣沙沙、沙沙、沙沙的聲音。小傑回想著說:

  「剛才說了,我與小黛在活動上認識的,那是在校裡持續一段時間的展覽工作,我們之間因為工作上配合,便開始互相聯絡,在手機裡存了雙方的電話,就像現在很多人一樣,用通訊軟件來溝通。小黛呀,她是很容易聊得開的女生,有些人日常對話與手機上完全不一樣,但她不是,總是回覆得很快,每一句也充滿著她那個人又活潑又率真的特質,好像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文字,就能看見她的本人……我們就是這樣開始的,每天即使不會見面,晚上還是用手機一直說著話。」

  那是秋天的時候,即使在他的故鄉裡四季很不分明,但當氣溫轉冷,陽光變得柔和,時節還是在默默流動。他回想起第一次看見小黛的時候,她穿著白色的長袖薄毛衣,正咧嘴而笑與其他人說著話,也向剛見面的自己點頭微笑,她的頭髮飄動著,在乍暖還寒的校園裡……那些日子,就好像是一段段流行曲的弦樂伴奏,那麼爽快悠揚地吹拂著他的心。

  「你還喜歡她嗎?」

  小蕾問了,毫不猶疑。
2017-08-13 00:43:16
COPY錯了,Track 6的標顯應該是「Boy Friend」而不是「Southern Cross Dreaming」,紙言已修正


Track 6:Southern Cross Dreaming



Track 6:Boy Friend
2017-08-15 21:58:40
  
  她枕在雲朵似的雪白枕頭上,右手藏在被窩裡,左手撫著枕頭套上乾爽的合成纖維。小傑在小蕾的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與動搖,不過他並不緊張,心跳沒有一點加速,耳際沒有一絲的滾熱。

  因為這個問題,他也撫心自問過很多遍。

  四季流逝,日夜交替,時間像永不止息的溪流般沖刷人生,有帶走了的沙石,也有帶不走的沉澱物,就像小傑與小黛那些曾經聊不完的晚上,在活動上帶著默契的玩笑與合作。當她離開之後,他花了一點時間,才習慣再不去想那些日子,可是回憶總是窗戶上的刮痕,有時候日光照耀,還是會照曬出灰色的陰影。

  「不是……」小傑在被窩中,用指尖沿著小蕾的腰肢遊走「不是對妳的那種。」

  小蕾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變化,亮晶晶的雙眼似是能夠看透未來的水晶球,小傑看著恍似是不相信他的話。他只好再說了:「是真的呀,我現在對小黛已經沒什麼了。終究做了那麼多年男人,知道有些事情是時候該結束了。」

  小蕾的側臉悄悄地聳動著,也許是因為耳朵壓住了頭髮不太舒服。她像思考著什麼,然後又問道:「那麼你們兩個,最後是怎麼……結束的?」

  「因為,」小傑試著以微笑來回答「我對她說出我了自己心裡的想法。那不是告白,也不是『我喜歡你』之類,是那時候我對她最真實的想法。」

  「你說了什麼?」小蕾問道。

  「我用手提電腦打了一封信,」小傑傻笑著說「啊,其實我不是那種很會說話的男生,更不是那些會寫愛情故事的寫手,只是我那時候呀……也是快畢業了吧,我自己心裡也有很多想法,想了想又發現,我好想把這些想法都跟她說。像是對未來工作方面的啦,對過去最後一年的大學生活啦,我自己對她的想法啦,一些回憶,一些畫面,一些她跟我說過,也許她已經不記得了的話……最後我說──」

  陽光變得有點昏暗,可能一片密雲剛好遮掩了陽光。房間瞬間顯得有點陰冷,小傑在被單裡握緊了小蕾的手,說著:

  「──即使我們以後不會再一起,我也很感激這般日子,曾經有妳在我身邊。」

  「──可以的話,我不想去捨得妳。」

  小蕾聽著,鼻頭發出某種濕潤的悶響,好像是雨水將至,厚厚的風吹過陰天裡的熱帶雨林。她的眼眶紅了,角膜像融成了兩片水漥,嘴唇有點難受地顛抖著。然後她把臉龐埋在小傑的頸間,柔軟的胸口沉重地呼息。

  小傑不知道是她為何而難過。是因為他的話剛好也感動了她嗎?還是她真的為他與小黛而傷心?抑或她也想到了關於自己的過去?小傑吻著小蕾溫熱的額頭,緊抱著她的身體。

  小蕾靜靜的抽泣著,就像失戀的是她,心碎的也是她。

  「然後,她就離開了嗎?」她沒有抬頭,在小傑的胸前問。

  「說是離開又好像太剎有介事了……那時候,因為我們原來共同負責的活動差不多結束,她開始去忙別的事情,雖然我們還是偶爾出來見面,在上課前下課後吃個飯,互相在手機上打鬧。可是,不知道從那一天開始,她的信息回覆得愈來愈慢,我們見面的次數也減少了,直到後來,可能兩三天她也不找我一次──所以我才會想寫了那麼一封信給她,想讓他知道我的想法,我知道她讀過了,但她就再沒有回答我的信息,而且我也再沒有去當面去找她,妳可能奇怪吧,為什麼我不當面說清楚,但有些事情……我還是不想逼得那麼緊。這樣結束了,也許也不錯吧。噢-?小蕾?」

  小蕾原來沉默地聽著,可是卻突然翻動身體,將小傑的身體壓在她的身體下。她趴伏在他的胸前,雙眼猶有淚意,但眼神卻莫名變得很堅定,甚至很倔強。她抬起上半身,赤裸的驅體纖巧卻美麗得像海洋上濺沫的浪。她俯視著小傑說:

  「你答應我,不能再讓我這麼難過了,好嗎?」

  「難過?」小傑有點困惑「妳是指……小黛的事情嗎?那不正是妳想知道的──」

  「快答應我,不要再讓我那麼難過。」

  「……好。」小傑故且回答著說「我不會讓小蕾妳像──呃啊……」

  披在兩人腰間的被單再次蕩漾出肉體的頻律,小傑覺得小蕾異常堅決地佔有著他的身體,像鬧著脾氣渴求關懷的小孩子。房間裡再次揮散出有別於熱帶炎夏的滾燙,驅散了房間裡微涼的幽昏,直到窗臺上,下起了第一滴雨。


2017-08-16 08:16:20
2017-08-20 02:45:54
  
  「嗚碧卡!」

  「什麼?」

  如果坐在他身邊的並非就只有小蕾,小傑一定會以為是自己聽錯了,大概是把屋外的雨聲與風聲,錯聽成了異國的語言。

  他放下微溫的黑咖啡,瓷杯碰到白茶盤上發出喀噹一聲。他望向身邊的她,小蕾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下了walkman的耳機,只是看著外面的雨,突然發出一聲奇怪的叫喚。

  「Unbka。」小蕾拈著嘴唇,認真地思考著,然後又看著他說了一聲「U-n-b-k-a。好像是這樣拼吧。對啊,是『嗚碧卡』。」

  「啊?」

  小傑無法理解小蕾的話,只能繼續發出疑問。小蕾用鐵叉又敲碎了一點蘋果批,放進嘴巴裡,嘴嚼吞嚥過後,才又望向小傑。她的虹膜映照著雨天,有點點灰白色的光,好像是殘留的睡意。

  「是『雨水』的意思,」小蕾指向窗外的空氣,指向那嘩沙嘩沙地灑落的雨絲「我記得有郵輪的旅遊書上讀到過,這個國家的原住民是語言當中,『嗚碧卡』就是雨水的意思。」

  小傑總算明白過來,他看著小蕾一面認真的眼神不禁笑了,望向外頭,無數灰白色的雨絲在空氣中交織成一道道近乎透明的雨幕,延綿不息地覆蓋在整個島國之上。各種建築物與民居拼湊成灰沉的天際線,承載著數以千萬億計的水點,空氣中迴盪著響亮的雨聲,稀薄的被攪拌成一陣灰又一陣白,刮起了寒涼的風。

  「妳為什麼會知道這些?」小傑問道。

  「因為坐郵輪其實也有很無聊的時候嘛,」小蕾無所事事地用指尖劃著小傑的手臂肌肉說「我就讀了一點旅遊書,說這個島的居民呀,只要『嗚碧卡』來過後,就會在海灘上舉行儀式,感謝天神停止了雨水一直下。」

  「『嗚碧卡』來過來……也就是指雨停之後嗎?」小傑想著說「是原始民族的感謝祭典吧,到了現在還會舉行嗎?」

  「會呀,」小蕾肯定地回答「旅遊書有介紹這種儀式,還說旅客可以去參觀。」

  「是哦……」

  舉行盛大而莊嚴的儀式,感謝天神驅散雨水。小傑從沒想過要畏懼雨天,想起來似乎有點迷信,但當他再次看著屋簷外的雨天,卻發現整個天空變成了一整片深灰色的龐然大物,遮掩了島國土地上的所有藍天,以雨水與風肆虐著所有的民居、樹林、山巒、道路與海灘,黯淡的天色延伸到海平面的遠處,在無法以人類的量度單位所描述的遠方,才有著雨雲與陽光的分界線。明亮的陽光在接近海平線的彼岸處,如瀑布般傾潟而下,在海面上澆下一片看來是另一個時空的白光。

  「那我們要不要去看?」小蕾問道。

  「雨天……『嗚碧卡』祭典嗎?」小傑說。

  「對呀。」

  「當然可以,」小傑說「只要原住民不要把我當成食物吃掉就好了。」

  「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美味呀,」小蕾淡然地嘲諷著說「而且我真的吃過了,其實也覺得只是還好,味道不怎麼樣。」

  因為最後的補充,小傑用既驚且愕的眼神望向小蕾。『吃過了』到底是什麼意思?但當他這樣想的時候,小蕾又已經戴起了耳機,按下了walkman的播放器,離開了這充滿了雨聲的世界,聽著她卡式帶裡的音樂。

  早上小傑與小蕾下了床以後,在房間中梳洗過了,窗台已下起了微雨,而且雨勢似乎逐漸增強。兩人商量該去哪裡,小傑沒有想法,小蕾便提議去市政府區的西式咖啡館,她又說,趁雨還不大,還是趕緊出門,不然便會被困在房間裡的。

  在酒店吃飽的早餐以後,兩人便撐著在酒店中借來的傘,在披雨的街中走著,來到了市中心樓高兩層的咖啡館。咖啡館是殖民時期的建築,以古典主義風格設計,整個二樓的用餐區環繞著一扇扇直矩形的窗戶。小傑與小蕾選了一張桌子,桌前的窗戶沒下雨簾,能從二樓的位置看見雨天的景色。
2017-08-25 03:26:53
 
  咖啡館中幾乎滿座了,都是各個國家的人群,似乎與小傑跟小蕾一樣,因為下雨了,在風雨交加的小島上無處可逃,唯有來這邊渡日。小傑坐下來後,點了一杯黑咖啡與牛角包,而小蕾則點了熱花茶與蘋果批。

  小蕾坐下來後,玩著手機又拿起了Walkman聽著她的老舊卡式帶,而小傑也無所事事,看了一回不怎麼有趣的英文報紙,聞著隨著風聲送進來的雨腥氣。他看著窗外暴雨滂沱的海,發現在這裡看不見小蕾的郵輪,便問:

  「小蕾……妳的船什麼時候要出發?妳要跟我一起坐飛機回去嗎?」

  小傑喝著很快就冷掉了的黑咖啡,苦澀的味道像快要在他的舌頭上凝固。他看著小蕾的側臉,黑色的耳機塞在她的耳窩,傳出微弱的音樂節拍。

  可是她並沒有回答,甚至沒有察覺到小傑正看著她。

  由於下雨,小蕾並沒有回郵輪換衣服,只是重新穿起已經乾了的白紗裙。

  小傑看著她圓潤光滑的肩頭,看著她低垂著頭拿著walkman的臉頰,心裡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。那好像每個人看著雨天的時候,胸口會額外沉積的情緒,又好像是有時候我們突然覺得,周遭現實一切都成為了夢境的那份不真實。

  「小蕾,妳有聽見嗎?」

  小傑嘗試靠近了一點,又問了一次。可是小蕾依然沒有回答。

  這一刻的她,就好像是身處在錯落的時空裡。

  「小蕾……」

  「嗯……?」

  她總算聽見了小傑的聲音,轉頭過來,看著他貶了貶眼,又拔下了耳機,問道:「怎麼了嗎?你有說什麼嗎?」

  窗外刮起了一陣帶雨的風,吹過小傑的臉。

  小傑微微一笑,伸手撫著小蕾又乾又柔軟的黑色長髮:「我沒說什麼,只是看著妳而已。」

  小蕾的嘴角柔然莞爾,轉身便靠在小傑的懷裡。他抱住她太纖細的腰,吻著她散發著酒店的肥皂香氣的後頸。這時候,小蕾卻突然說:

  「啊,是他!」
2017-08-25 03:27:05
  小蕾突然舉起手臂,像孩子在父親身邊看見櫥窗裡的糖果。小傑隨著她揮出的指尖望去,發現她指著遠處的桌子,而那桌子旁邊,卻坐了一位身材胖敦敦,頭髮花白的外國人,身材太過巨大的他,連他坐下的椅子都顯得有點可憐。

  「肯德雞伯伯……?」

  「我就說了,」小蕾回頭自嗚得意地說「我再見到他的話,一定會一眼就認出來的。來吧,過去打個招呼吧。」

  「現在嗎?可是……喂喂,小蕾?」

  說實話,雖然這位曾經在熱帶雨林裡有一面之緣的外國人老伯伯,的確是頗為令人印象深刻,可是有需要像小蕾這般急著上前去打招呼嗎?小傑有點懷疑,而且小蕾說著,就真的倏地從他的懷裡站起來,拉著他的手臂就走出去。好像不能再留在這張桌子旁邊,好像正在逃避什麼。

  ──好像正在逃避什麼。

  小傑來不及細想,已經被小蕾拉到肯德雞伯伯的面前,小蕾主動用英文打起招呼,肯德雞伯伯放下手中老舊的書本,抬起眼睛看著小傑與小蕾,與年紀不相稱的晶亮瞳孔似是想了片刻,才綻放出呵呵的笑容笑說:

  「哎喲喲喲呵呵呵呵,是你們呀。你們今天不去森林裡冒險了嗎?有很多蟲子喔。」

  肯德雞伯伯說著典型的歐美式幽默,上次嚇得徬徨失措的小蕾現在卻談笑自若:

  「不去啦,都在下雨呢。我們在都這邊喝咖啡。」

  小蕾的英文並沒有很俐落,但該傳達的還是傳達出去了。

  「呵呵呵呵很好,我為你們介紹,這位我是太太,瑪麗娜。」

  這時候小傑才注意到,在肯德雞伯伯的旁邊,還坐著一位銀白色頭髮的外國老太太。她戴著厚厚的老花眼鏡,放下了手中的英文報紙,從鏡片的縫上窺看著小傑與小蕾,她皺起眉頭,對肯德雞伯伯說了聲:

  「什麼?」

  肯德雞伯伯對小蕾與小傑笑了起來,用手指了指他的耳朵,又靠近老太太的耳邊說著:「是朋友,小情侶哦。」

  小傑才明白了,老太太年事已高,聽覺已經模糊了,肯德雞伯伯都必須在耳窩旁邊,對她旁述著這世界的狀況。小蕾則看著瑪麗娜,緊緊的握起了小傑的手,掌心輕輕地顛抖著。

  「您們好呀,我耳朵不好,來,你們跟我說,你們叫什麼名字?」

  瑪麗娜站起來,老朽的手伸出來,與小蕾與小傑用力的握手。除了聽力以外,她身體的狀況似乎都很好,手腕很有力,說話聲線充滿中氣,眼神也不虛弱。她傾出臉來,聽著小蕾與小傑各自把名字說了兩遍。

  「哦哦,小蕾,小傑,很好哦……好年青呢,真幸福呀。」瑪麗娜用甚是乾涸的嘴唇說。

  小蕾望向小傑,臉上帶起被長輩稱讚般的嬌笑。這時候肯德雞伯伯說:「噢,你們既然剛好來了,那麼我們來玩牌吧,四個人能玩了,呵呵。」

  小傑的確只是被小蕾拉著,想過來打招呼而已,聽見了肯德雞伯伯這般盛情,心裡不由得有點猶疑。可是這一點又似乎瞬間被小蕾看穿了,她握緊小傑的手,熱烈地說:「好呀好呀,我們來玩吧!我跟小傑正好閒著沒事做。」

  肯德雞伯伯與瑪麗娜心滿意足地笑了,小傑只好被逼與小蕾在桌子旁坐下來,剛好佔了方桌的四邊。

  小傑看著小蕾帶著微笑,不時與兩位老人家談笑的臉,看著她那熱情的笑容,胸口又再一次升起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。
2017-08-31 04:18:17
  
  那是北半球的星空。

  我們常說,無論相隔多遠,我們都同一片星空之下。

  可是,如果我與妳相隔的是赤道,如果我們各自站在南半球與北半球的兩端。

  那麼,即使太陽曾經照耀我們頭上的藍天,即使月球曾經劃過我們仰望的夜空,我們看見的,卻並非是同一片繁星。

  秋天了。

  還記得,那是個聽說會看得見流星的晚上。

  對於小傑來說,每次回想起謝小黛,她都總是會先想到她的髮型。

  小黛像很多年青女生一樣,把長髮染成了深焦糖的,而她又喜歡把頭髮編成各種紋路的髮辮,交織在她的後腦或是額頭兩織。小傑知道對於女生來說,一分一寸的差別都可以有各自的名堂,但對他來說,那千絲萬縷的髮絲都像教堂天花的角飾,那麼典雅複雜又令人眼花暸亂。

  「嗨。」

  小傑在影綽的煤氣燈光中,找到了小黛的身影。她今天晚上一樣編著髮辮,燭火色的燈光照在她的髮紋上,細緻分明的光影顯得像是中世紀的雕刻。

  她抬起看著手機的視線,看著他的臉,輕輕的說了一聲:

  「嗨。」

  小傑環視草地的四周,夜裡的山坡都散落著人群,有人甚至搭起了專業級的攝影望遠鏡。他說:

  「今天晚上比我想象中還多人呢。」

  小黛眨了眨眼,染著琥珀色澤的瞳仁彷彿老相機的鏡頭,像無法對焦的般注視著他的臉,又再低頭看了看手機,然後輕輕說了一聲;

  「嗯……對呀,大家都來看流星雨呢。」

  今天晚上據說會是流星雨的最大值,小傑與小黛參與的社團也剛好有協辦觀星活動。在大學後山僻靜而開闊的草坡上,在秋夜的乾爽氣氛下,活動人員隨處放置了一盞盞的煤氣燈,地面升起了一片片錯落的燈火,在無光的山間像長出了一片會發光的森林。學生們都席地而坐,或許三五成群,或許成雙成對,間或抬起頭,注視深不見底的宇宙,期待會出現流星所劃過的光痕。

  「那我們……也坐下來看好嗎?」小傑對小黛說。

  小黛恍惚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機,穿著象牙白色長袖毛衣與牛仔褲的她低垂著頭,似乎沒有聽見小傑的話,可是眼珠又從眼框裡偷偷往上抬,心虛似的窺看著小傑。她發現他正專注看著她的臉,又別開眼神,一直沒有回答。

  「小黛?」小傑耐性地問道「怎麼了嗎?」

  「不……」小黛微笑著搖了搖頭「沒事。沒事啊。」

  「那我們去那邊好嗎?」小傑問「這裡燈好像放得有點太多太光了,可能會看不見流星。」

  小黛收起了手機,雙手負在身後伸著懶腰,在草地上擺動著身體,抬頭看了看夜空,眼睛望向遠處,像躲著小傑的臉說:「我有約了朋友來看,所以我要去那邊陪她們看呢。」

  在煤氣燈與秋夜的寒意裡,小黛的臉色看起來有幾份冷峻,沒有她平日的開朗活潑,也沒有平日的率真。她似乎刻意收起了什麼,那不是隱藏,只是不欲繼續讓他就這樣下去──想到這裡,小傑在草裡的雙腳突然變得有點困頓,他遲疑地說:

  「那看完流星之後,我們去吃點什麼好嗎?上次妳說過想要的參考書……」

  「噢,那不用啦,」小黛泛起禮貌的微笑「我已經在圖書館裡找到了。我也約了朋友等一下去甜品店呀,所以就……不用了。」

  不用了。

  小傑好像聽見了自己胸口裡的心跳,那好像是一顆巨石從頂峰上往下滾,發出了喀咯喀咯而無藥可救的聲音。他搔著並不痕癢的後頸,當他再次看見小黛,卻發現在眼前浮現的,並不是此刻此際的她──

  而是,上個禮拜還跟自己打鬧,還會抱怨課業太忙,還會因為說笑而捏著他手臂的她。

  那像極了戀人的她。

  「小黛,是不是因為……」

  他想起了她今天晚上一直看著手機,好像正等待著什麼人的信息,可是那個每天跟她在手機上聊天的人,此刻不就已經在她面前嗎?他知道自己太多疑了,可能只是剛好,也可能只是跟她的同性朋友剛好了聊到一半……應該問嗎?

  小傑最近一直預備了很多問題,那些期待小黛能夠回答說「好」的問題。

  「嘩~~~看見了呀!!」
  「真的嗎!?嘩──!!」
  「真的有呀!!趕快許願趕快許願!!」

  周遭突然爆發出此起彼落的歡呼與驚嘆,小傑不禁抬起了頭──已經晚了,夜空再次漆黑一片,再也沒有閃爍的流星,一瞬即逝過後又再是黯淡無光的漫長等待。人們也已經再次安靜。

  「那我先去朋友那邊,再說吧。」

  小黛抬起臉,向他那麼自然地說著。

  小傑點了點頭,她沒有再說什麼,轉過身走向草坡的另一邊,被照亮了的身影逐漸消隱在光照不到的黑暗當中,與四周觀星的人們融為一體,直到小傑再也無法在茫茫的夜裡,辨識出她的輪廓。

  小傑一個人站在草地上,抬起了頭,仍未習慣夜空的雙眼既看不見繁星,也看不見流星。

  那是小傑在校園裡最後一次看見小黛。

  然後,他就畢業了。
2017-09-04 00:43:30
2017-09-04 01:05:00
  
  雨還是一直在下。

  小蕾坐在籐椅中,看著陽台之外的夜景說:「雨下了一整天呢,明天還會下雨嗎?」

  「我昨天看過天氣預報,」小傑放下手機說「也沒有說今天會下雨,現在天氣報告明天就會放晴了,也不知道準不準確,這小島的天氣嘛……可能有點善變。」

  小蕾與小傑在咖啡館裡渡過了悠閒的下午,陪肯德雞伯伯與他的太太瑪麗娜消遣著。小傑起初是有點抗拒與外國的陌生人如此長時間的共處,但回想起來,也總算是在卡片遊戲與語言無法完全溝通的笑語當中,渡過了一段悠閒的時光。

  到大概黃昏的時候雨勢變弱了,肯德雞伯伯與瑪麗娜說要別處吃晚餐,還邀請小傑他們一起去,可是他們都覺得已經打擾了兩位老人家一整個下午,決定各自道別以後,小傑便與小蕾走到飄雨的街頭,隨便找了一家餐館吃了晚餐。

  雨天裡的小島沒有任何娛樂,連街上的市集都收攤了,夜幕低垂,島上的居民都回到了家中,平常燈光通明的民居裡,有不少人均坐在窗邊看雨,一片片昏黃的窗戶是一戶戶人家的剪影。

  小傑與小蕾百無聊賴,便決定在便利店裡買了不少啤酒與零食,回到酒店房間裡,兩人背靠在床背上,小蕾枕著小傑的肩頭上,看著聽不懂的電視節目,一邊閒聊著各種事情,又為電視上的異國電影配上完全超展開的劇情。

  直到她啪躂啪躂地又吃光了一包薯片,目光離開了無生趣的電視,拿起啤酒,走到陽台前方把籐椅拉過去,打開落地窗戶,如清水般的涼風吹送進來,她一屁股坐在籐椅裡,看著夜景喝起了酒。

  小傑也下了床走過去,站在落地窗框旁邊,雨夜裡的城市似是一片昏黑的海洋,從被雨水淹沒了的深處浮現了飄渺的燈光,好像是一顆顆天上的繁星被雨打到了城裡,落在舊城區每戶破落的人家當中。

  「妳喝了很多呢。」

  小傑摸著小蕾透著醺紅的臉,小蕾呼著暖暖的酒氣,倒是又舉起啤酒喝了一口,笑說:「哼哼,我醉了不就好嗎,你喜歡做什麼都可以了。」

  小傑沒好氣地微笑,然後拉來了另一張籐椅,也在小蕾身邊懶洋洋的坐下來,好像兩個已經退休了老人家般看著窗外。間或有點點雨粉隨風吹進屋裡,落到他的臉上綻開一點點冷涼。

  他看不見夜裡的雨勢,可是還是聽見嘩啦嘩啦的雨聲,好像所有雨點一起敲打著整個小島。

  「你不覺得……」微醺的小蕾揮著手,拍打著小傑的手臂「雨天就是女人的心情嗎?」

  「什麼意思?」小傑握住了小蕾亂舞的手。

  「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什麼時候會結束呀,」小蕾用軟綿綿的語氣說「你其實說不清什麼時候是『開始下雨』,什麼時候是『停雨了』,也無法觀察到最初的第一滴雨,還有最後落到地上的那一滴雨。下起雨來了、雨已經停了──這已經都是之後的結果了。哼哼,你們男生根本猜不透女生的心思吧。」

  「是呢……」

  小傑聽著小蕾似乎是酒後的胡言亂語,緊握著她溫熱的手心。

  他看著黯淡的天際,驀然想起了謝小黛,想起了那天在大學後山草坡上,跟她最後一次的相見。那一次之後,真的就好像小蕾所說的那樣,原來落在小傑與小黛身上的那片雨水,就這樣無聲無色地蒸發了。

  那之後,小傑一直有以手機信息虐著跟小黛聯絡,起初小黛還會冷淡而禮貌地回覆一至兩句,可是到後來就變成了只讀不回。一直只讀不回。小傑知道不能這樣糾纏下去,只能任由無數的困惑纏繞著自己的心。

  他知道這背後有很多原因──可是因為小黛真的另結新歡了,也可能小傑無意間令小黛討厭了自己,又甚至可是小黛自己也不知道原因。只是無論如何,小黛選擇了「結束」,彷彿她也有小蕾的Walkman,只要按一下stop,就讓沉默終結了音樂。

  「小蕾,那我們明天……小蕾?」

  小傑打斷被雨水澆濕了的回憶,拉了拉小蕾的手,她的手卻軟軟無力地從他的掌心中滑出去。他轉頭一望,發現小蕾已經睡著了,頭部側側地靠在籐椅的椅背上,胸口沉沉地起伏著。

  小傑笑著站起來,閂起了落地玻璃窗,笑說:「還說我做什麼都可以,現在妳都睡死了我要做什麼呀?」

  小傑在小蕾的椅側跪下來,摸了摸她一把略帶汗濕的黑色長髮,撫著她柔軟而散發著靄暖的臉龐,低頭吻了吻她的嘴唇。小蕾沒有驚醒,只是繼續用沉睡的節奏呼吸著。

  小傑看著小蕾酣睡的臉,雖然她宣稱比自己大了兩三歲,可是神色始終有點稚嫩,回想起來,小黛可能還比較成熟──不,怎麼會想到小黛呢。

  小傑著迷似的看著小蕾,如果是這個小島讓我們預見對方,那為何還需要執著於過去的一切?

  小傑又再虔誠地吻著小蕾,然後拿走她小腹上的包裝薯片,打算把她抱回床裡去,讓她好好安睡。

  小傑又發現,小蕾的右手中仍然拈著啤酒罐,啤酒罐斜斜米擱在地上,幾乎快傾潟出來了。

  他輕輕掰開小蕾的指節,拿掉了啤酒罐,放在一邊。

  然後他拈起了她那略帶粗糙的手掌──

  昏黃的燈光下,她稍微曬黑了的五指散發著蜜糖般的色澤。

  在她右手無名指的第二根指節上,有一圈戒指的淺印。
2017-09-04 07:30:00
2017-09-09 01:52:38
  ──她將雙手抬到額頭上,手背向上。
  ──那不是遮擋太陽的動作,看起來像在故意地曬著手背。


  小傑回想著,在海邊初次看見小蕾的情景。

  那時候的她穿著在焰陽下顯得灼眼的麻布紗裙,雙手手背高高舉行,迎向陽光。

  為什麼她要故意曬手背?她就只想讓自己的手背膚色變黑嗎?

  ──「不要!」
  ──小蕾像受驚的小動物般輕叫
  ──她的右手掙離了小傑的手心,指間快速掃過小傑的指骨,發出「啪躂」的一聲響,然後她將手收到背後,再也沒有遞出來


  小傑想著過去短短數天的記憶,試圖在回憶中找出小蕾的右手。

  那總是不時收在身後,戴著鮮豔花手環的右手。

  ──「你把手伸出來,我要右手。」
  ──小傑不知何故,但還是把右手伸出去了
  ──小蕾遞出左手,那花開正盛的左手。她的手腕升向小傑,然後握住了他的手掌


  小傑想到的卻一直是小蕾的左手。

  為什麼一直想不起她的右手?為什麼?

  即使兩人握手,相擁,親吻,一夜溫存過在被窩裡醒來的時候。

  ──她枕在雪白的枕頭上,右手藏在被窩裡
  ──左手撫著枕頭套上乾爽的合成纖維


  她的右手無名指的第二節指節上,有一圈戒指的淺印。

  年輕女生以戒指為飾物其實很常見,可是卻需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,才會等到把戒指脫下來以後,原來戒指的位置膚色會有顯著差別;而把戒指脫下以後,要等到光線把皮膚曬回原狀,又再需要另一段時間。

  半年嗎?九個月嗎?一年嗎?

  小蕾的右手無名指上一直戴著戒指,到底戴了多久,又拿下來了?

  根據英美的習俗,結婚戒指是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,但小傑也有聽說過,如果是德國或是歐洲有部份地區,也會把結婚戒指戴在右手無名指。

  小傑坐在海邊的長椅上,看見黃昏下的橘色海洋,崎嶇不平的海平面盪漾不停,他覺得風浪變大了,不時濺灑出閃亮的白頭浪,可能是大雨天剛過去,圍繞著島國的海仍然沒有平靜下來。

  「怎麼了?」

  從他身後傳來小蕾的聲線,同時他眼前一黑,小蕾用雙手掩住了他的雙眼。

  小傑伸手握住她的雙掌,並沒有拿開,而是在黑暗中用指尖摩擦著她的手背,撫著她乾乾的皮膚,用他的手掌感受著她手掌的形狀。

  他好像有摸到了她的右手無名指,可是小蕾並沒有縮開,反正他什麼也看不見,對吧。

  「你……是不是身體不舒服?怎麼今天好像不太說話。」

  小蕾主動取下了雙手,繞過長椅的另一端,來到他的身邊坐下來,在夕陽之下注視著他的雙眼,在椅上放下剛在路邊攤處買回來的鮮榨芒果汁,拿起手掌貼在他的額頭上。小傑笑了笑說:

  「我沒事呀,可能昨天晚上陪妳喝酒時喝多了吧,又一直悶在房間裡,所以好像有點累。」

  「是嗎?」小蕾關切地說「那要不要先回房間裡去休息?」

  「不用了,祭典快開始了,妳不是一直很想看?我真的好好的,妳不用擔心。」

  小傑為表示他一切如常,便吻了吻小蕾帶著果汁甜味的嘴唇。她卻還是用有點憂傷的眼神看著她,瞳孔裡折射著落日的暈光,散發著儘管熹微卻確實的愛,那在她眼裡漫遊的發光小水母繞動著小傑的心。他其實一直都相信著,相信著她的心意。

  小傑拉著她的手站起來說:「我們準備去看祭典吧,去人多的地位可能就會好一點了。來吧。」

  小蕾微笑著點了點頭,十指緊扣握著他的手,跟在他的身邊。
2017-09-09 01:52:53
  雨下了一天就停了,今天又再陽光普照。島上的原住民在古時把盛夏的暴雨稱為「Unbka」,那是會摧毀一切事物的惡魔,所以當大雨過後,就會在隔天的晚上舉行原始祭典,祝賀天神送走了風雨。

  殖民時期並沒有完全消滅島國的既有文化,島國獨立後政府繼續維持原有文明,延續這種有逾數百年歷史的古老習俗,雖然沒有刻意推廣,但還是會吸引著旅客。今早小蕾問過酒店的原住民服務員,便得知了祭典會在島國東部海邊市集附近的海灘上舉行。

  小傑與小蕾再次來到了島國東部,又再回到了兩人第一天吃晚飯的那個市集裡,今天的人流明顯變多了,氣氛跟尋常日子不太一樣,多了某種熱切的期待感。看來有不少人也在期待一睹祭典。

  根據服務生所說,祭典會在入黑後開始進行,小傑與小蕾便決定在日落前,提早吃過了晚餐,兩人在海邊逛了一回,小蕾說想去喝芒果汁,便一個人又去買了回來。

  炎陽西沉,天色沒多久轉成了一片優美的紫藍色,又再迅速暗下去到變成黑夜。小傑抬起頭,今天剛好沒有月亮,漫天又再次閃爍著璀璨的星河。

  兩人手牽著手走在市集裡,發現前方的大道上前方有不少人外國人在祭集,小蕾說:「應該是那邊了。」

  小傑點了點頭,帶著小蕾擠進人潮裡,那裡是市集的盡頭,在往前就是海灘了。原本應該是黯淡陰森的海灘上,卻已經燃起了數堆有半個人高的柴火,熊熊的飛焰晃動著火光,照耀著沒人而只有砂礫的四周。

  「開始了!」小蕾擁著小傑的手臂,興奮地說。

  小傑稍為靠後了身體,讓小蕾移到他的懷裡。他抱住她的腰與溫熱的身體,望向海灘,在視線的最遠處,走來了一群戴著野獸面具,上半身脫了精光的壯碩男士,每個人手上都拿著火炬。
2017-09-10 10:19:31
2017-09-10 17:49:3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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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09-10 17:55: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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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09-15 03:24:06
  
  空氣中飄揚著非常複雜的味道。小傑聞到了,遠處的海洋隨著夜風送來了微弱而淒冷的海水氣,比日照稍為薄弱了海腥味。然後是沙礫與泥土的味道,焚燒的柴火彌漫出的木材氣息,還有小蕾從懷中飄到他鼻頭的天然汗氣。因為身處在人群之中,小傑感到背上泛著糾結的汗水,可是因為海風的緣故卻感到臉上與頸間也陣陣涼爽,他甚至無法分清這周遭到底是熱還是冷。

  遠處原住民男性走向了被火堆所圍攏的沙灘當中,大約有十數人,分成不整齊的兩列,戴著大型獸面具的他們只穿著布短褲,赤裸的上半身都帶著條線粗壯的肌肉,身材似乎是揀選過的,手中拿著高高的火矩,隨風翻動的火舌有如發光的短旗。

  當原住民走到了火堆之中,停步下來,圍成一個圓圈,正面向海洋,將火矩插在沙灘上,小傑感到小蕾不覺屏靜了呼吸,她那瘦削的身體緊張地他胸前縮得更緊了。

  祭祀開始了。所有男性同一時間發出了低沉的「唵」似的叫聲,和音出令空氣為之震晃的聲浪,他們頭上不像真卻十分有壓迫感的獸面具,令他們的聲線變得恰似野獸的叫聲。

  「呼……」

  滿身古銅色肌肉的男生跳起了簡單而野蠻的舞蹈,火光照在他們的身上幻變出忽明忽暗的色澤,小傑聽見小蕾發出了某種期待卻又無所適從的吐息,似乎那些男人的動作與舞蹈正牽動著她的心跳。他把她抱得更緊了。

  男人們的動作開始加強,雙腿踩在沙地發出了沉沉的腳步聲,揚起了如霧般的灰塵。對小傑而言,他可能並沒有小蕾的感受能力,對於眼前如此簡陋的祭祀儀式,他的心跳並沒有加速,血液也沒有變得滾燙──他反而只是想要感受著小蕾。感受她的身體與情緒。

  唔哦…………………!!!!
  
  男人們雙手高舉向天,對著被火焰染紅了的天色發出更奇怪的音節。小傑覺得耳朵有一點被壓逼,再又聽見男人們唱起了某種民歌,以小島上流傳了千年的語言,頌唱著只有天神能夠理解的歌聲。

  小蕾握起了小傑抱住她腰間的手臂,似是小孩子像要攀到欄杆上,稍稍抬頭探出去。站在她身後的小傑看不見她的臉,卻好像能感受到她眼裡的著迷,她似乎能夠聽懂這些奇怪的歌謠,理解這古老的祭禮。

  唔~~~~~~唔呵──哦唔~~~~

  那些男人的歌聲愈來愈響亮,就像要以肉身的聲線,與天地間的所有事物產生著共振。小傑不覺抱緊了雙手,握起了小蕾的指間,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。他當然知道小蕾不會衝出去,跨進那源自蠻荒時代的時空裡。可是,他還是緊握著小蕾的雙手,用冒汗的手,扣握著她有著戒指烙印的指間。

  小傑不理解島國最原始的語言,更不知道祭祀的歌舞是否能夠否向天神傳達謝意。

  他只是想抱著小蕾,抱著在他懷中的小蕾,抱著關於小蕾的一切。
2017-09-19 02:46:35
  
  「呃呀呀呀呀~~~~~腰骨要斷了呀,別抱那麼緊呀。」

  直到小蕾用手拍打著小傑的手臂,小傑才發現自己的手臂正壓著她的小腹,便鬆開了臂彎,可是雙臂仍然成圈把小蕾困在他的胸前。

  「啊……不好意思,我怕看妳好像想衝出去。」

  在原住民們和唱出最激昂的原始歌聲之後,祭典的高潮結束了。那些男人摘下了頭上的獸面具,走到遠處取來供奉用的水果,然後走到海灘的邊緣處,將水果丟進海裡去,這應該也是向天神致上敬意的儀式。

  「有嗎?我有想衝出去嗎?」小蕾回頭略帶困惑地說「儀式比我想象中來得短呀。」

  「可能是這種風雨在小島上很常見。」小傑回答說「如果一直舉行很盛大的祭祀,那一定忙不過來吧。」

  周遭的遊客見再沒有值得觀看的表演,便開始鬧哄哄地散去。小傑與小蕾身邊的人群鬆動了不少,小傑便牽起小蕾泛汗的手,她則似乎還是很入神地看著海灘上散落燒燬了一大半的篝火,看著漸漸變得黯淡而微弱的火光。她喃喃自語地說:

  「可是我想,天神應該看得見吧。」

  「嗯?」小傑想著接下來該到哪裡去,並沒注意到小蕾在吵雜人聲裡的一句話。

  「你想想看呀,」小蕾的語氣中帶著與平常有異的專注「回到了沒有電力、甚至可能連燈也沒有的時代,在無邊無際的海洋當中,有一個渺小的島國,在海邊升了點點的柴火,如果從天上往下看的話,天神一定注意得到這些光。」

  小傑隨意小蕾的話,幻想著這樣神話般的畫面,想象著大氣以外的真空裡,從太虛的至高處俯瞰這顆小小的星球,看著小小的島嶼上小小的人群,升起了小小的火種,祈求著小小的祝願。

  他卻又無端想起最後一次與謝小黛碰面的晚上。他記得那天晚上他有留下來,雖然沒有跟小黛在一起,可是本著好奇的心,還是與友人一起看著夜空,期待著劃過星空的流星,最後的確有看到了,那似是星穹裂開了而綻露的爍光。

  我們是如此渺小呢──在廣漠的宇宙當中,只是比流星稍為漫長的生命與愛。

  小傑握緊了小蕾的手心,看著小蕾的瞳孔,她的雙頰因為炎熱與汗氣沾上了幾份灰濁,在遠處火光恍惚的照耀下,像一連串明滅不定的老幻燈片。小傑抹著她滑嫩嫩的臉龐,親吻著她帶著咸味的嘴唇。她眨了眨眼說:

  「怎麼了?你怎麼好像……有點奇怪?還是……要回房間去嗎?」

  小傑看著小蕾像滲出粉紅色煙霞的目光,確切地感受到最後一句話的順從與暗示,可是他只是說:「沒什麼,只是想吻妳而已。好了,接下來要到哪裡去?去逛逛市集嗎?還是去酒吧喝一杯?」

  小蕾挽著小傑的手臂,徐徐地踱起步,看來一時想不到去處:「喝酒嗎?但現在太早了,我不想醉呢,晚一點才買酒吧。」

  「那也不一定要做什麼呀,就先到處走走吧。」小傑回答說。

  兩人隨著人潮,再次走進人潮裡,老街市集仍然亮燈做著生意,不少遊客又再回到了酒吧、地攤、路邊派對裡,繼續享受著這島國上熱情洋溢的夜市生活。

  「Hello~又見面了小情侶,你們晚上好嗎?」

  當小傑與小蕾心不在焉地走著走著,卻有人冷不防地擋在他們面前,向他們用英語打起了招呼。小傑不用看臉,單是看那襯衫裡挺著的圓圓大肚子,就知道是誰了。

  小傑與小蕾又再次碰上了肯德雞伯伯,與他的妻子瑪麗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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