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望
2017-08-20 04:10:09
在焦秋葉告訴他們,葉恬然已經過世的時候,他倆的表情除了驚訝之外,還有事情超出預期時那種難以置信。
畢竟有一些事實,絕對不是這麼容易接受的。
或許這不是真的。
或許這只是焦秋葉的一個惡劣的玩笑。
或許這是許振財某些缺德計劃的一部份,葉恬然需要暫時裝死。
但焦秋葉所放下的那一張支票,將這一些或許都敲成了粉碎。
那個視財如命的許振財會交出這麼多錢,唯一的可能性是,葉恬然真的已經死了。
那一張如紙薄,不過手掌大小的支票,對他倆而言無異於葉恬然的死亡證。
葉太太用力地捏著支票,支票在用力捏緊之下,邊角已經明顯地起皺,她斗大的淚珠緩緩地劃過臉龐,然後滴落在支票上。
支票上,許振財用名貴鋼筆所寫下的那一串零,在淚水滴落之際,淺淺地化開了些許。
滴答、滴答。
葉太太從無聲的哭泣,漸漸變成了低聲的啜泣。
而我和老白站在旁邊,只能默默無語。
佩上鎮魂臉時,我們是無常。
我們可以居高臨下,超脫生死地講一句「世事如此」。
但如今我們是一介凡人身份,只能無力地看著她內心承受著喪夫的衝擊。
而我倆完全無能為力。
「讓兩位……見笑了。」葉太太抽泣著道。
「不,」我沉重地道:「這很正常。」
「……請你節哀。」
空洞、空白、乾巴巴而無力的節哀。
這是我苦思良久後,唯一能講出來的話語。
「兩位跟外子,以前很熟嗎?」葉太太仍是語帶哭腔地道。
「是挺熟的。」我答:「在學生時代。」
「嗯。」老白附和道。
「他有跟你們講過他的夢想嗎?」她問。
「這倒是……沒有。」我答。
「他說他想開一家樂高店。」明明葉太太仍是帶著重重的鼻音,但說這句時,仍是明顯聽得出那淡淡的失笑。
「很幼稚對不對?」她帶著濃重的鼻音,道。
「……」我和老白只是沉默不語。
「可是,」她笑笑,道:「我就是喜歡他這種幼稚。」
「我們從小就認識了,那時候我們還打著一小時十多元的零工,他就說未來想開一家小小的店面。」
「可以偏僻一點,沒有店面也沒關係,但得有大大的陳列櫃,放著巨大的樂高太空船。」
「他在講這些的時候,眼裡總是閃閃發亮的;我……喜歡他這種幼稚。」
「可是當我們出社會了,他幸運地找到一份好工作,一年、兩年、三年,算是穩定地往上爬。」
「他成熟了,不幼稚了,有擔當了。」
「可是……我還是比較喜歡幼稚一點的他,比較喜歡眼睛閃閃發亮地談著夢想的他。」
「他還是記得自己的夢想,但總說,再過幾年吧,等積蓄多一點時再試比較好。」
「之後焉然出世了,他更怕了。」
「等焉然大一點吧,他是這樣說的。」
「可後來,他慢慢就不談夢想了。」
「他也忙碌了許多,我還常跟他抱怨他少回家呢。」
「然後……焉然就長大了。」
「然後……我們,就老了。」
葉太太將支票放到一旁,右手按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,輕輕地旋著。